作者:羅智強

 

 

《8回》家庭革命

阿忠對我說:「智強,就是你了,不如就由你來代表新黨在基隆參選省議員。」

誰知,此議一出,在場其他的義工前輩竟此起彼落地附和。

⋯⋯

「這真是個好主意,如果智強披掛,絕對是全國最年輕的省議員候選人!」

「對啊,這樣一定會引起媒體的注意,是大大的加分!」

「而且,也有助於新黨的形象,代表新黨願意給年輕人機會。」

我當時真的是傻住了,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。我24歲,才剛服完兵役,選舉與政治對我來說就和外星人的世界一樣,這是什麼跟什麼啊?

這個天外飛來的提議,竟獲得在場所有義工的一致支持,他們決定「出奇兵」。我心想,這些人都瘋了嗎?

「可是,我……我……我可不可以回家問我爸爸?」嚇傻的我,腦袋一片空白,竟像個小娃兒一樣搬出老爸當擋箭牌。當場就有一、二個義工眉頭皺了起來,似乎覺得我果然還是太嫩了些。

但阿忠不為所動:「沒關係,也該和家人商量,你現在不用回答,回去想一下,和令尊談談,下次開會告訴我們答案就好了。」

回家的路上,我的腦海洶洶翻騰,這真是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的事。從政的念頭,從沒有在我的腦袋裡停過半秒鐘。

「選?不選?選?不選?」我好像一個一邊著摘玫瑰花瓣一邊喃喃數著愛與不愛的少年郎,心中輾轉猶豫,難以決定,我離開座落於市中心的新黨連絡處,搭公車回到德安路的家。

回到家時,天色已暗,我告訴父親這件事,父親也嚇呆了,直覺不妥,對我說:「羅強,我們不是有錢人家,根本拿不出錢來選舉,怎麼選呢?我們就算賣了房子,也負擔不起選舉的錢啊!」

剛剛備妥晚餐的母親端著最後一道菜走出廚房,聽到我們父子的對話,也驚駭不已,滿臉憂心的說:「兒子啊!你不是剛考完高考嗎?就好好等放榜,如果考上了就去當公務員,如果沒有考上,就去企業找份穩當的工作,這樣才對,不是嗎?」

「可是,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好像覺得,這是一個很特別的機會,代表一個很特別的可能性,我不知道……。」我說。

父親接著說:「羅強,你不要想這些了,我們是平常人家,不懂複雜的政治,那不是我們有可能玩得起的事的!你聽爸爸的話。」

父母二人好說歹說,我只是低頭不語。

父母親又說了好多規勸的話。接著我對父母親說:「爸媽,我知道了,但讓我再想一想好嗎?」

母親說:「好了好了,就先不說這些了,你先吃晚餐吧,晚餐都涼了。」

不知不覺,一家人竟討論了半個多小時。

吃完飯,我回到房間,但一整顆心浮躁不定。

我一方面想,我的父親,年輕時是個流浪工人,在全台各地打零工,後來被錄取為基隆碼頭工人,才在基隆定居下來。一個靠苦力勞力掙生活的家庭,就算不能算是「清寒家庭」,但說是窮人家也不算差太遠,家裡確實不可能有餘錢讓我去選舉。選舉這樣的想法,實在太不切實際。

但我心裡卻又有另一個聲音:「這是一個全新的人生,代表全新的視野,參與政治,代表一個改變世界的可能。大學參加辯論社的自己,對公共事務建立了高度的興趣,等得不就是這個可能性嗎?」

想著想著,愈想愈覺得選舉這件事困難重重、太理想化。但說也奇怪,我心裡愈覺得這件事困難,心中想嘗試的聲音反而愈大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再度對父母親提起我想要選省議員的事。父母親很意外,他們以為我經過一夜長考後,應該就會打消這個念頭,沒想到這個傻兒子卻還是想選。

「這場選舉,我可以不花錢選啊!」我說。

「這怎麼可能?那有選舉不花錢的?而且,選也選不上,為什麼要選?」父母親不斷的勸阻,但我就是不放棄。

講到後,父親都有點不高興了,母親愈說愈激動,說到最後已經淚流滿面。就這樣,我和父母親的談判陷入了僵局。

這僵局持續了兩天,幾乎就是一場家庭革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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